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评点本065五章 打灯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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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徐瑛见父亲语声铿锵,登时感觉有了主心骨,兴冲冲地点头出去传令,过了小半个时辰,陆陆续续只來了十几名官员,按说平时父亲召人,不到一刻钟,连城外的都能赶到,今儿是怎么了呢,他心中正纳闷,不一会儿又有家人回报:李次辅老母身染风寒,目昏眼暗,他在家伺候念佛脱不开身【娴墨:这借口好,上次丹巴桑顿事,让你借老娘一用,这回我要自己用了,你有何话讲,】,南方來了军报,张阁老正在忙着处理,只说改日再來看望阁老【娴墨:徐公病了,往下压担子,我就扛担子,忙成这样还探什么病议什么事,细论也还是怪老徐,】,

    徐瑛气得跳脚,回來一讲,徐阶也就明白了,昨天两个儿子被人当礼品送回,出个大丑倒也算不得什么,郭书荣华这一幅寿字帖隐晦地暗示自己收山,本也不至于起多大波澜,最糟糕的是三儿子把这幅字拿出來在人前炫耀【娴墨:最失体面事,】,哪怕百官里只有一两个看得懂,一传十、十传百,这小小的暗示也就变成了一纸檄文,必然在人们心里造成强烈震动,本來大家就觉得自己垂垂老矣,这次又沒有当场看出其中奥妙,任由儿子在大家面前耍活宝,不是摆明了在展示自己已然龙钟昏聩、万事无能了么,

    他眯虚着老眼,向到场的几个官员斜去,见他们神色怔忡左瞧右看,不问便知,显然他们也是來观望一下情况而已,这个时候,大家其实都在等待着,想看看自己这个当朝首辅,会如何作出反击,

    他缓缓合上眼皮,努力放松着面部,使表情保持沉静自然的状态,心里明白:敌人已经出招,如果接手的第一记反击无力,那么百官对自己的信心也就会崩塌,到时候说不定一拥而上,像当初攻击严嵩、高拱那样攻击自己,官场是无情的,沒有人能真正靠得住,特别是一些平日的亲信,为了保存自我、划清界限,会像疯狗一样掉过头來,发动比敌人更猛烈的攻势,墙倒众人推,在那样一种洪流般的状态下,任谁也无能为力,【娴墨:政治常态,叹】

    一片沉默中,二管家手里拿个卷轴“忒拉、忒拉”又走了进來【娴墨:可知身上沒劲,和前文丫环低头、仆役腿重相衬成趣,】,徐瑛沒好气地道:“什么事。冰火!中文.”二管家道:“有人送來这东西,说是田水月先生送给阁老的,然后转身就走了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。”徐瑛一听田水月这名字,吓了一跳,往后倒退两步,瞪大眼睛盯着他手里的卷轴,颤手指道:“快,快扔出去。”

    徐阶皱眉道:“你慌些什么。”

    徐瑛颤声道:“徐渭这厮知您病了,必然不怀好意,说不定在里面涂了毒粉、炸药什么的……”二管家一听吓得魂飞天外,手一抖,将卷轴掉在地上,众人纷纷闪退,只见这幅卷轴落地之后骨碌碌伸展开來,像一条卷地红毡般直铺向徐三公子,

    怕什么來什么,徐瑛心中想逃,可是吓得两腿早就软了,哪里避得开,赶忙以手护脸,身子极力后拧间扑嗵一声,自己把自己绊坐在地上【娴墨:也算神打,】,眼皮紧紧眨成涡旋,好像脸上长了两颗肚脐,【娴墨:笑死,肚脐者,神阙(缺、凹陷)也,眼睛缺神也罢,至少还是眼睛,变肚脐成什么了,】

    可是待了一会儿,并沒闻到什么毒烟,也沒有爆炸声响,他小心翼翼拧回身來,从指缝里往外一瞄,只见这卷轴全面展开,上面山水葱笼,原來是一幅画,

    众人围拢近看,只见这画的中景是一片柔柔平原草地,西北方有一条宽广大河,一群小鹿正自东南【娴墨:华亭的方向】而來,朝大河奔去【娴墨:奔向此河,则必在此河侧面,与其航道直对,鹿由东南而來,则此河当是由东北往西南流向,西南流向的河是什么河,是源出地府的死亡之河,,奈河,】,为首的是一头带角公鹿,跳脱跃动,神情昂扬,蹄下染有碎红,细看是几瓣梅花,似乎是刚从梅林中践踏奔出,它身后有九头雌鹿,跑动中扭头回望,近景一株老树参天,枝荣叶茂,上爬几只小蚁,远景山淡如遮,云雾飘飘,不甚明晰,却显得清远超逸,

    王世贞是京中才子,书画通家,瞧这幅画用墨寥略,简而传神,可称当世少有之妙笔,然而这画看似闲适灵动,画面中的雌鹿不知为何却给人一种带有惊恐的感觉,似乎扭头回望的动作是在提防什么,但最后一头鹿的身后,画面嘎然而止,并沒有虎狼猎手,同时领头公鹿得意的神态,和前方汹涌拦路的大河又形成一种反差,蹄下所粘踏碎的梅花又颇似血迹,这一切都使得整幅画面里透出一种异样的气氛,显得剑拔弩张、危机隐隐,一时间对画凝思不语,【娴墨:此书有三幅谜画,此是第一幅,寓意稍嫌简白,若论妙处,当在后两幅之下,】

    邹应龙手指画面左下角两行小字,道:“恩相,徐渭这是在向咱们挑衅啊。”

    那小字写的是:老桧云间天敝,梅林飞纵血蹄,苍鹰搏彘有玄机,一场揾食游戏,射兽必得弓满,逐鹿须当寻迹,神木三摇见风疾,谁晓蚍蜉用力,落款:田水月,后缀卵石形阴纹魁红印章,油色鲜亮如血,显然刚刚盖上不久,

    梅林是胡宗宪的号【娴墨:可知头鹿所踏,正是胡部堂之血】,云间乃华亭的古称,老桧是将自己比作秦桧,徐阶对这一切自然清清楚楚,然而他一对老眼在画面上停留辗转,却久久不发一言,【娴墨:谜題半解半开,只因谜不在此,】

    外面忽有家丁欣喜报入:“阁老大喜,皇上已经下旨,将张齐贬官罢职,即日逐归原籍。”

    邹应龙、王世贞听了相互瞧瞧,笑容微露,一副不出所料的表情,徐璠、徐琨、徐瑛三兄弟哈哈大笑,痛骂狗才活该,其余几个官员彼此互望,脸上各露释然,庆幸自己來得对了,各自开始在肚里淘舂词藻,准备讨阁老开心,

    徐阶眼望画卷,许久,又向旁边瞧去,,三个儿子端带而笑的样子,就像吃撑翻白的金鱼,,他深深叹了口气【娴墨:是把画看懂了,故有此叹】,缓缓合目,声音嘶哑,呻吟般地道:“研墨,取笔來……”

    时到中午,常思豪正与徐渭、梁伯龙谈论形势,宫中传來信息:徐阁老上表请辞,常思豪一怔:“这就怪了,张齐被贬,徐阶却为何请辞,难道又在装腔作态。”徐渭微笑不语,整个下午不断有消息传來,先说皇上不许,已将表章驳回,跟着说徐阁老又连上三道辞呈,皇上大怒,之后便沒了消息,常思豪有些估不准事态,琢磨來去忐忑不已,直到傍晚,却见刘金吾和秦绝响扳肩拢腰,笑忒嘻嘻地拥进府來,说道:“大喜大喜,皇上已经准奏,把徐老儿打发回家去啦。”

    常思豪双睛大亮,一时又不敢相信,再三询问,刘金吾道:“确实无疑,皇上已经让冯公公拟旨,擢李春芳接任首辅之职,并要酌情挑适当人选补充内阁。”

    常思豪激动半晌,回头问徐渭道:“先生,若无缘故,徐阶绝然不会如此激烈地请辞,莫不是您送过去那幅画中,有什么奥妙玄机。”梁伯龙也道:“吾看那画中之意,无非暗示他危机就在眼前,照理说徐阶是经过大风大浪之辈,弗会这么简单就被吓倒吧,先生,侬笑什么,别再闷窝头好勿哉。”

    徐渭微眯二目,说道:“已成之事,说它作甚,倒不如好好想想接下來如何置其于死地。”

    刘金吾笑道:“杀人杀个死,送佛送到西,你老先生热水快刀,端的好狠也。”几人皆笑,徐渭却哧拉一声将衣衫撕开,露出满身爬虫般的伤疤來,淡淡道:“若论狠,只怕有人胜徐某十倍呢。”一瞧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上竟密密麻麻有如此多的伤口,受刑之重可见一斑,大家心头怵惕,也都笑不出來了,

    常思豪眉关深锁,微微显得有些为难:“先生,徐阶暂时还是不动的好。”

    众人都是一愣,徐渭两眼翻起,

    常思豪道:“先生息怒,徐阶罪恶滔天,死有余辜,可是放权不等于放手,他的亲信李春芳接任首辅,张居正也在内阁,徐党的人还把持着朝廷半壁江山,如果对已经下野的徐阶赶尽杀绝,只怕他们会群起遮护,皇上那边念其为两朝老臣,也一定于心不忍,一力维持,所谓人怕逼,马怕骑,穷寇莫追,咱们还是见好就收为上。”

    徐渭两颗眼袋不停皱跳,好像婴孩学跑时颠抖的阴囊【娴墨:特找徐渭画像看了看,当场喷血三升】【娴墨二评:若是一般比喻,原不必单挑这种唐突古人的來写,可知又有坏心,其实也挺简单,经不住细琢磨:眼袋是阴囊,袋中(阴囊中)是何物,睾丸,丸者球也,方言中骂人“玩球去”、“好你个球”等即指此,山阴话带“球”多,徐渭是山阴人,故此时眼中之小常已不是小常,恰是“高俅(睾球)”,高俅如何发迹,人所尽知,此刻在徐渭眼中,小常属上人见喜,冒得尊位,也是和高俅一样的人,】,他斜着眼发出一阵冷笑:“哼哼哼,能治一服不治一死,侯爷,您对这官场熟套看來是通透得紧呐,我看你不是想见好就收,而是想趁机邀买徐党人心,将他们收归己用,巩固自己在朝中的根基罢,【娴墨:这侯爷确实需要实权,】”梁伯龙道:“先生这是说到哪儿去了……”徐渭打断道:“住口,他能唬得了你这戏子,却休想瞒过我这对眼睛。”

    “他妈的。”秦绝响柳叶眼也立了起來,刷拉一声抽刀喝道:“老东西,别给脸不要脸。”

    “绝响。”常思豪一声怒斥,将他抽出一半的落日刀又拍回鞘中,回身向徐渭一揖:“先生,若动徐阶,朝野上下难免人心惶惶,您说的不错,我的确是想借机稳住人心,将他们收归己用,那是因为在我心中别有一番构想,要通过他们來实现,如今外族骚扰,民乱纷繁,大明再不改变,就要……”

    “哈哈哈哈。”徐渭仰天长笑数声,将他的话音压下,冷然道:“徐阶维稳,你要改革,旗帜鲜明,都打得堂堂亮亮,其实嘴嚼天下,心想私囊,还不都是一路货色,【娴墨:高俅可想过要改革,相比之下,小常竟成伪君子】”梁伯龙和顾思衣听了这话脸色都有些不自然,嘴唇张翕,似乎感觉不无道理,打消了劝说之念,

    秦绝响气得如脱水鱼儿般跳起脚來【娴墨:妙在以欢写怒,鱼儿脱水,人看着是欢,其实恰是挣命也】,泼声骂道:“你这猴酸狗闹的屎橛子,我大哥当你值金值玉,把你待如上宾,你却來放这等狗屁,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帮了你,要沒有我们从中周旋,你早让人锤腰子砸卵蛋给作践死了,还有机会在我们面前嚼舌根,我告诉你,徐阶一倒,大明就是我们兄弟的天下,顺我者昌,逆我者亡【娴墨:小常无如是想,有绝响这一句话,也坐实了,有这小舅子真是大祸头,】,你不服,老子他妈第一个劈了,。”

    “啪,。”

    随着最后出口这“你”字,同时响起一记脆响,

    秦绝响一个趔趄歪出去四五步,摸嘴角已见了血,扭过脸來,两眼瞠开,不敢相信地道:“大哥,你打我。”【娴墨:小常动手打绝响,一是馨律受伤时给了一脚,一是徐渭挨骂时甩一巴掌,两处在小常,都合情入理,但在绝响看來则不然】

    常思豪斜着身不去瞧他,单手侧扬,向外一指,

    秦绝响脸上狰狞扭动,往前大跨两步,却忽又咬了唇皮【娴墨:盖因此处是侯府,不是我的独抱楼,人要我滚,焉能不滚,】,拧身便行,刘金吾瞧这情景急得直抖手,有心和常思豪说两句,又不知说什么才好,跺了跺脚,向外追去,

    徐渭将颈子一挺,向常思豪道:“不必惺惺作态了,要杀要剐,给徐某來个痛快。”

    梁伯龙和顾思衣忙都过來按他,

    常思豪肝缝窜火道:“先生这是哪里话,我怎会杀你。”

    “哼。”徐渭将身上孝服脱下,往地上一甩:“若是不杀,徐某便告辞了。”说着往外便走,常思豪沒好气地道:“你上哪儿去。”徐渭抖袖抓天,头也不回地道:“山人丧期已满,回去坐牢。”音裂如劈,梁伯龙快步追去,不住口地拉劝,徐渭却对他理也不理,

    瞧着两人背影,常思豪心里一阵躁跳,觉这青藤先生行事简直难以理喻【娴墨:徐渭一生做事都不可思议,否则板桥也不会甘做其门下走狗,这就叫艺术家范儿,沒点脾气,能当得了艺术家,】,顾思衣捡起地上的孝服,轻轻拍打尘土道:“徐先生古怪了些,为人还是不错的,你不要记恨他才好。”

    常思豪在鼻孔中哼出轻冷的一笑:“我看他如此愤世嫉俗,无非是因为自负才高却屡考不中,脸上挂不住罢了,若是他当年一考就中,如今大抵也腐身官场,早和徐阶严嵩他们一样了,说不定比他们还狠、还厉害。”【娴墨:世事无常,徐渭真在仕途上顺利,会否真如此,难说,小常对陈以勤印象好,也是对徐渭产生看法的原因之一,徐渭号称八绝,艺术味道太浓厚,加上愤世嫉俗,说话尽是上句,不能不让人反感,】

    顾思衣闻之沉默,低头半晌,道:“以他的脾气,怕是追不回來了,我和伯龙左右无事,这便陪护他回去便了。”常思豪道:“怎么你也要走。”顾思衣道:“你有许多大事要做,我们这些百姓在侯府中久待,也不合适,【娴墨:前批梁顾听小常不解释的时候必有心结,此处便是印证,】”常思豪皱眉道:“姐姐这是什么话,你莫非也觉得我……”顾思衣伸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,想了一想,低头轻声道:“唉,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得什么,官场风云变幻,你自己小心吧。”

    瞧她转身离去,常思豪心头一阵焦苦,寻思:“如今这世道,崇高已经成了虚伪的别称,策略已成为无耻的代言【娴墨:学雷锋的人,后來又有不少骂雷锋,何故,自己做不到,骂对方是沽名钓誉,内心就好过一些,哈里波特流行,就有一群人骂,同样心理,盖因自己写不出來,又眼红人家赚钱,却不看看人家的书是怎么一年一年在写字台前熬出來的,罗琳冻得在咖啡馆写书的时候,骂人的都在哪呢,我谓阿哲这大剑一出鞘,赏剑品锋的未必有多少,來破口大骂者一定有的,谁不信,咱们就等着看新鲜,笑,】,让人來相信剑家这样一份理想,实在是笑话一样,剑家宏愿对外秘而不宣,当初郑盟主说到时百般为难,还不是因为这缘故,罢了,今日大丈夫做事只好谁也不学,只学廖孤石,知我罪我,笑骂由人,早晚一天,你们自会知道姓常的是怎样一副心胸肝胆,【娴墨:好男儿坚持理想,纵千万人吾往矣,方为真侠气,然而也真耗青春、耗精气神,往往遍体鳞伤,这就是梦的代价,有梦的人总是痛苦的,碌碌无为何必悔恨,一天天把日子熬过去,也就那么回事,比如让残疾人搞运动会,看不出有何意义,体育总是伴随着伤病,证明健全人能做到的,残疾人也能做到,有用吗,证明了也还是残疾,去克服,不如去发扬,就像一米二的人非要报国家队打蓝球一样,扬长避短才是他们最应该做的,而不是强与命争,】”

    消息传进东厂,正在花园小亭中纳凉听琴的郭书荣华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,

    目光斜去,亭下,花丛中的康怀会意,运指转柔,琴声为之一淡【娴墨:淡而不停,是转成背景音乐了,目光如运镜,音乐淡入淡出,录像也是学问,】,

    吕凉在椅后恭身道:“督公,果然不出您之所料,侯爷不肯动手,徐渭与之闹翻,今后沒有了这青藤军师出谋划策,他们纵然风光一时,格局也终究有限。”

    站在另一侧的曾仕权满脸窃笑:“呵呵呵呵,就算徐渭不走,他那点算计,还不都在督公的脚趾头里吗。”忽见督公的颈子稍往后偏,目光中似乎透着股冷冽,他赶忙低头不再说了,

    郭书荣华指横鼻下,眼望满庭芳草,轻嗅着恬淡花香,缓缓道:“徐渭乃一代人杰,我之机谋,未必不在他料中,只不过他这次是真的看错了侯爷。”

    吕凉若有所悟:“难道徐渭是耍了手金蝉脱壳。”

    郭书荣华沒有理会,继续说了下去:“他早料到徐阁老往下一撤,怀有‘野心’的侯爷反而不会追击,而接下來权力空档的争夺才是一场好戏,他大仇已报,不甘替一个新的野心家为奴出力,所以才选择在这个时候离开舞台,到漩涡之外,來欣赏这场风暴。”【娴墨:到监牢里赏铁窗之外的风暴,真艺术家,艺术是要有人懂的,小郭执掌东厂,牢里想必关的艺术家也不少,不懂不懂的也懂了,人这东西是一有了自由,就容易变得不专注,】

    康怀停手抬头望过來:“徐阁老只是休退回家,他怎会觉得大仇已报。”吕凉道:“真正的报复,就是要夺走对方最珍视的东西,并且让他每时每刻都陷在怀念、懊悔与痛苦之中,对于徐阁老來说,这个东西,自然就是权力。”

    康怀凝神片刻,又道:“徐阁老早上还四处召集人手准备会议,显然是想筹措反击,却忽然转变态度请辞,显然与那幅画不无关系,不过据咱们的人回报,那画上有山有水,有树有鹿,也沒什么特别,所題之诗,也不过是嘲笑威胁,徐阁老却为何一见此画,便改了主意呢。”

    郭书荣华一笑:“说玄也沒那么玄,只是那画中暗藏五个字,触动了他的心而已【娴墨:徐渭能解小郭,小郭也早看透徐渭,王世贞则在两人之间,稍逊一筹,】,不过灯谜说破全无趣,青藤先生的用意,你们就当个乐子,好好玩味一二罢。”又点手:“慨生啊,去再备一份礼物,阁老早晚离京,咱们可不能让老人家空手而归,感叹世态炎凉呢,【娴墨:周致,小郭身份,】”

    秦绝响挨完了一巴掌,手捂脸颊气呼呼往外冲,门房边几个家丁闲坐间瞧见,慌忙站起,堆了笑待要说话,早被撞了个七扭八歪,捂着肋条叫苦,秦绝响瞧也不瞧,刚下台阶,外面也正有一人正待迈步上來,这一出一迎,险些撞在一起,秦绝响暴跳道:“你走路沒长眼睛。”

    那人陪了一笑,拱手问道:“哎哟,这可失礼了,请问这可是云中侯常侯爷的府第么。”秦绝响瞧着他:“干什么。”那人笑道:“在下是江南萧府的下人,奉家主之命,特來给侯爷报喜。”

    “萧府……”秦绝响愣了:“报喜,报什么喜。”

    那人笑道:“秦夫人日前产下一名男婴,母子平安,侯爷喜得麟儿,岂不是喜事一桩么。”【娴墨:糟心之至】

    秦绝响略一恍惚,立刻明白常思豪有事瞒了自己,听身后脚步声响,知是刘金吾追了上來,他怕那几个家丁听见,忙拉住这人手腕笑道:“原來如此,我便是秦绝响,我大哥事情太忙,如今不在府中,如不嫌弃,咱们先到独抱楼去喝上几杯,你跟我详细说说。”

    同一时刻,在一派仍夹带着些许温热气息的晚风里,张齐手里拿个鞭杆,像个被遗忘的拐棍般歪靠在一辆拱篷小牛车上,在“格啷”、“格啷”的牛铃声中,缓缓驶出了城门,

    见他久久不言,夫人吴氏扶着书箱从车篷里移出身子,拉过他的手轻轻揉搓着劝道:“当初沈炼告严嵩落得祸灭三族,你这趟虽沒挣下泼天富贵,却也落了个一身平安,还有什么不知足的。”张齐道:“都怪你,说什么要吃桔子要自己剥,如今桔皮水辣了眼,桔子却沒吃着,【娴墨:吃到两个肘子也不错啊,】”吴氏一笑:“好了好了,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,反正这官你也做得不自在,要你辞又舍不得,这回倒落个彻底轻松,【娴墨:好话,做妻子的原该如此,男人事业不成的时候,要懂安慰,还不能乱安慰,淡淡地不当回事最好,须知天下无一事是要紧事,唯有丈夫能陪一辈子,年轻时忍忍他的脾气,上了岁数知了你的好,他便离不开你了,】”张齐叹了口气,现下不须再为那些乱事烦恼,倒也确实觉得心膛儿里比原來敞亮不少,吴氏拱动身子靠过來,将头枕在丈夫腿上,又将他手捉來拢在自己脸侧,用腮帮轻蹭着,甜笑道:“不过我也真吓了一跳,你平常那么窝囊,事到临头,竟也敢泼出身家性命去告徐阁老,出门那会儿扯都扯不住【娴墨:可知不是她教唆,全是小张**焚身自己要去】,我扑在地上哭着哭着却呆住了,扑哧儿一声乐出來,发现成亲这么久,仿佛就在那一会儿功夫里,你才真的像个男人,【娴墨:夸男人要损着夸,方不嫌媚】”

    张齐鼻孔里一哼,满脸的不以为然,扭头回望,京师渐远,夕阳渐西,雄伟高大的城墙被阳光映照得半红半黑,宛若煅烧中的铁器【娴墨:可知生活在其中,何等水深火热,】,想想自己揣表闯宫那一刻真是天塌不怕,地陷不惧,比起以往那些猫蜷鼠缩的日子,真可称豪气干云了,当时心头一飘,骨头也不禁轻了几两几钱,指头上宣宣嫩嫩的感觉传來,低头看时,妻子圆托托的脸蛋儿在手,依人小猫般摩來蹭去只顾美,一时板之不出,也自笑了:“谁说我不是男人,我这就让你好好瞧瞧。”说着将鞭杆往旁边一插,托起她身子往篷里推,紧跟着自己也钻进來,回手拉上了车帘,吴氏并肘护胸,粉拳抓嘴,两眼怯生生盯他,笑嘻嘻地尖叫:“呀,你个强人,大白天的又想吃桔子。”

    车轮嘎吱嘎吱上了土道,两旁草色深深,连山走碧,老牛一面行走,一面沉思,“叭嗒”、“叭嗒”的步调,仿佛雨后檐滴般悠闲适意,插在车辕缝里的鞭杆直挺挺地立着【娴墨:淫极】,细柳条似的鞭绳左摇右摆,磕磕碰碰,嗒嗒有声【娴墨:浪极】,拱篷融融摇入黄昏,欢声浮略,霞暖牛铃,

    【娴墨:欢爱之声,扩以牛铃,撼国家森严之铁壁;车轮之响,伴以棚摇,碾世人梦里之功名;官场一场风雨过后,几处狼籍;民间雨散云收之日,几点风景,徐阶辞了,张齐也沒得好;徐渭走了,京师依旧东风,但不管是去是留,是败是成,沒得好未必不是好,得与失原本都是命,你们政治,我就造爱,你们斗争,我就造爱,你们革命,我就造爱,你们垮台,我还是造爱造爱造爱,作者特于倒徐一役后,楔此文钉,正是封棺掩土,大笑三声,奏官场春秋之哀乐,唱解放生命之赞歌也,】

    【娴墨补:一直盼着这对小夫妻上盘肉菜,如今肉菜上來,又用曲笔痒人,阿哲何太吝也,偶尔三俗一下也沒什么不好嘛,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