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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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而接下来,谁都没有想到,皇太孙江桥竟是在当天下午就找上了柳雁飞。他光明正大地坐着宫舆而来,进了鲁国公府,点名要见那柳雁飞。

    鲁国公老爷子的脸都黑了。

    柳雁飞本呆在自己的书房里,一听闻有人报皇太孙殿下来了,忙不迭地换上了公服,就大步赶往了正堂。

    进了去,只见江桥高坐堂上,下边站的是她的爷爷鲁国公,她的父亲二老爷,以及她的叔叔三老爷。家中有官品的人,除了她以外,都到了。

    柳雁飞赶忙向江桥行礼:“下官来迟,还请殿下责罚。”

    这里站的其余人等,和柳雁飞一样,都是公服在身,毕竟江桥到来,颇为正式,虽没有事前通知,但却一路宫人开道,小黄门伺候在旁。

    就在柳雁飞进来之后,江桥站了起来,只瞧他头戴紫金发冠,身穿白底蓝纹的织锦常服,腰系黄色宽带,一条红色宫绦自宽腰带垂了下来,下方挂着一块镂空雕龙玉佩。一见到柳雁飞,他便看起来像是从心底挪开了一块大石,一下子轻松了很多。但那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柳雁飞,深眸里交织着各种难以言明的东西。只听他道:“雁飞不必多礼,我今日前来不过是私访而已,算不得一回事。”没有自称“本宫”而是称“我”,看来还真把这次大张旗鼓的到访,当成了一次微服私访。

    柳雁飞未作什么反应,边上站的三位长辈全部不同程度地抽了抽嘴角。尤其是那鲁国公老爷子,一张脸扭曲得几乎快不能看了。

    柳雁飞笑道:“礼不可废。”

    接着就听那江桥道:“今日我前来,是想同雁飞商讨一下迎接西姜国使团之事。”说着,他看了看在场的其余三位,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。

    柳雁飞的父亲柳书诚立马就开口了:“是,是,殿下和雁飞有事要商谈,那我们就先行告退。”说着,就躬身退下了。然后,三老爷柳书森也告退了。就只剩下鲁国公老爷子,站在边上是气得把牙齿磨得“咯咯”响,好一会儿,他才从牙缝里憋出这么几个字:“我家雁飞才从离山赶回来,劳累得很,还请殿下让她早些歇息为好。”江桥应道:“我晓的,还请老国公爷放心。”

    可鲁国公那双怨怒的眼睛却明白地写着:“信你才怪!”他转而看向了柳雁飞。柳雁飞冲着他耸了耸肩,摆明了就是告诉他:“你命我不得与皇太孙殿下私下见面,但看吧,这可不是我能控制的。”

    鲁国公便就重重地喘了口气,狠狠地一挥袖子,出了门去。

    江桥看了看他离去的背影,然后看了看柳雁飞。

    柳雁飞倒也不隐瞒,道:“爷爷不大喜欢我们,嗯……婚前见面。”然后笑道,“他想来应该去找处地发泄了。”

    “老国公爷是真性情。”江桥倒也不恼,点头评价道。

    柳雁飞便就哈哈大笑。她想着江桥应是没弄明白她所说的“发泄”是什么,要是他知道她爷爷背着人时,威严全无,只会鬼哭狼嚎,就不知道他还会不会用这赞扬的口气说出“真性情”三个字。或许这三个字不变,但口气会变得哭笑不得吧。

    江桥面露奇怪之色,显然不解柳雁飞为何大笑,但他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,反而迅速地转换话题,让柳雁飞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他身上:“雁飞,你看……我们就在这里谈话?”他说着,示意柳雁飞环顾四周,看一看这空荡荡的大堂。

    这个正堂,位于鲁国公府院落群的中轴线上,是府里最为重要的建筑物,只有逢大事的时候,才会被启用。

    于是,柳雁飞便想了想,说道:“这样吧,殿下还是随我去书房吧!”

    柳雁飞的书房,在东外院的西侧。出了那正堂大门,向右走进一个月洞偏门,再沿着一条窄巷走几步,进到对面的小门,就可见到一个小小的院子,柳雁飞的书房便在那里。

    走进院内,只见院子虽小,却雅趣别致。院中有棵柳树,垂柳新叶已长满,瞧过去,满眼绿意随风荡漾。而正对着院门的屋前,有一口小小的水缸,走上前一看,里边居然养着两条锦鲤。再瞧那屋檐下,挂着一个雅致的鸟笼,笼内一只绿皮鹦鹉正在里头不停地跳来跳去,时不时地怪叫上两声。

    柳雁飞领着江桥朝她的书房走去。宫里出来的太监和侍卫们找好自己的位置,很快就如柱子一样站定一动不动了。柳小五始终跟着,既紧张又兴奋地为柳雁飞和江桥把书房的门给打开,弯下腰来恭敬地请他们进去。

    这一路上,江桥都默不作声,看起来颇有心思的样子,但他进了书房后,显是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,便就心不在焉地环顾了起来。

    只见相较于外头的情趣,这书房却显得颇为硬朗。桌面上极为整洁,文房四宝秩序井然地摆放清楚,右边墙面上是一幅名家的猛虎下山图,再过去则挂着一把擦得铮亮的宝剑。

    江桥本是随意地看着,但一见到这柄宝剑,他的眼睛就腾地亮了起来。却是未待他开口说什么,柳雁飞便解释道:“这正是殿下送我的莫问剑。”正对上江桥那双炙热的双眼,“嗯……这剑,我很喜欢。”

    江桥的眼睛便就眯了起来,发自内心地笑道:“喜欢就好。”但才下一秒,那笑便隐了去,只见他想了想,找个话题问道:“这屋里的感觉,和外头不大一样啊!”直觉告诉他,柳雁飞不会是那养鱼玩鸟之人。

    果然,柳雁飞笑了:“殿下指的是院里的鱼和鸟吧!那些都是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弄的。我父亲在这院里也给他弄了个书房,就在对面,本想让他在这好生读书,结果,他关顾着养鱼逗鸟了。”

    “你弟弟大好了吗?”

    “好得很,现在是活蹦乱跳呢!”

    但显然江桥根本不想再提那些无关紧要的人。只见他在客座上坐了下来,示意柳雁飞也别站着,待柳雁飞也坐了下来后,他便问出了今日他特地前来真正想知道的事情:“你……对你那两日前的发生事……怎么看?”他的神色严肃,但隐含着一丝小心翼翼,双眼紧盯着柳雁飞,却是那深潭似的眸光里闪着无法掩饰的紧张。

    柳雁飞便就笑了。丹唇一扬,笑得仿如春花灿烂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江桥清楚自己的心情被她洞悉,脸上微红了起来,他没有再凝视柳雁飞,而将目光移了开去,道,“嗯……见到你安然无恙,我便放心了。”

    “多谢殿下。”之前在正堂内,江桥见到她的那一霎那,整个身心都放松的样子,她不是没有看见。

    “那么关于这件事……”江桥好似鼓足勇气才再一次问了出来,他非常想知道柳雁飞的看法!

    柳雁飞道:“就是一场意外。因为不确定因素太多了。离山千户所哨所突然塌方,派个百户长回京通报,百户长建议了一条认为安全的山道……这看起来很容易做手脚。但是,此次出行任务可是我主动请缨的,再说了,前一晚塌方,第二日就派人通报,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,又下着大雨,如何做手脚?”

    “你……”江桥微微皱起了眉头,“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!”

    “哦?那殿下想知道我的什么看法?”

    “雁飞。”江桥无奈地看着她。

    柳雁飞便哈哈大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说,那死去的四个人是受你所害,是做了你的替死鬼!”

    “殿下相信?”柳雁飞挑了挑眉,看着江桥。

    江桥躲闪开了目光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柳雁飞便安慰道:“世事本就无常,这一刻活得好好的,下一刻就莫名丢了性命的,大有人在,殿下不必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想。与你一点干系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江桥还是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书房内片刻静默了下来。终于,好半晌后,才听江桥开口了,他轻声说道:“自那场元宵大火后,钦天监就受皇命为我算了一卦,算出我命理克妻,就算日后荣登大宝,那后位也终将空置。说实话,我没当一回事,后位什么的,没有便罢了,就算是后宫无妃,我也无所谓。可是……皇爷爷却给你我赐婚。初见那日,见你对我克妻一事好像并不在意,我很高兴。我也想着,我这克妻的命理,必是无稽之谈。可是,雁飞,”江桥的表情看上去既认真又痛苦,“两日前惊闻你在山中遇险,我的心里就跟翻江倒海一样,又惊恐又懊悔,两日来寝食不安,虽然报告说你一点事都没有,但我还是害怕你受伤,哪怕有一点点的擦伤。”他顿了顿,继续道,“我第一次真正为自己那克妻命理感到痛恨,感到……害怕!”他深深地看着柳雁飞,那双眸,深幽得仿佛可以探寻到灵魂之光。

    “……”柳雁飞沉默了。她很意外,真的完全没有料到江桥竟会这般真诚地告知她他心中所想。“殿下……”她想开口说些什么,却是才吐出这么两个字,就被江桥给打断了。

    只听江桥痛苦地说道:“雁飞,我很害怕,真的!在最一开始,别人是如何说的,我根本不去在意也不想在意,包括那全京城几乎所有的人都赌你会被我克死,我也当作与自己无关。但是现在,我很害怕下次又会有什么意外发生,而下次,万一你躲不过……”他一手覆上了自己的额头,看来心里正在挣扎着什么,最后,只见他深吸了口气,让自己努力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,“雁飞,我去求皇爷爷取消我们的婚事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