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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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跪在地上的张清婉浑身发抖,连抬起头来的勇气都没有。她依然消瘦羸弱,可怜兮兮,只是这一回,那种引人疼惜的气质没有了——她已经恐惧崩溃到无暇去伪装。

    江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脸上不带有任何感情。

    而正在江桥盯着那张清婉的时候,江桥身边的田公公已经命随身伺候的小太监,将屋中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,然后亲自抓着袖子擦了又擦,恭敬地请江桥坐下。

    江桥转身,挥起衣摆,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张清婉始终伏在地上,抖得不能自已。

    乱七八糟的房间里,充溢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。

    江桥盯着张清婉许久,才淡淡地开口道:“原来张良媛是个脾气如此之大的人哪!”若不是亲自过来一趟,他还不知道,张清婉竟会把自个儿的房间砸成这个样子。

    张清婉一听,呼吸差点就停了,她磕头点地,竟是抖着唇半晌发不出一个声响。

    “那么看来张良媛很清楚本宫今日为何前来了?”江桥继续说道。

    终于,张清婉的眼泪掉了下来,一滴一滴地砸湿了她面前的地砖。她没有抬头,也没有开口。

    江桥很有耐心。小太监端来了茶,递给田公公,田公公又把茶水奉到了他手上。江桥掀起茶盖,慢条斯理地轻轻品起茶来。

    张清婉跪伏在他面前,身子左摇右晃,像是快跪不住的样子。

    江桥将茶盏交还给田公公,然后对张清婉说道:“张良媛,你可别晕了,晕了本宫也叫人把你给弄醒。行了,说吧,关于你父亲,你知道些什么?”

    张清婉终于泪眼婆娑地抬头:“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说吧。”江桥似乎并不急,态度也并不恶劣。

    张清婉非常委屈,泪水如河一样的不断从眼眶中奔涌而出。她抽泣道:“臣妾,臣妾不知。父亲自辞官后就再无与臣妾有过任何联系,臣妾早就是被抛弃之人了!”这说着,她终于抑制不住,伏倒在地上就嚎咷痛哭起来。

    江桥瞧着她,许久不语。他知道张清婉讲的是真话。自张家老夫人将那李义德偷运出京后,他就派人注意着张清婉和她的娘家,结果确如张清婉所言,自她父亲辞官之后,她真的就没有再和娘家联系了。确切来说,是她的娘家再也没跟她联系!她的确是被抛弃了。他这一趟过来,不过是例行公事,想从张清婉嘴里确认一番,看看她是否知晓她父亲的情况。

    而现今,看她这副模样,确实应当毫不知情。否则,在她父亲知道自己的身份终将东窗事发,而辞官逃之夭夭的时候,她怎还会毫无惧意,没有任何不安地在这宫中居住下去?

    张清婉惊怒,恐惧,又茫然不知。瞧着她这个样子,江桥觉得自己有必要告知她一下。

    “张良媛,”江桥道,“你可知你父亲为何要叛国,逃往瓦刺?”

    张良媛抬头,满脸的惊愕。大概她以为江桥是过来逼问她这个问题的,却想不到比起她这个毫不知情的女儿来说,江桥作为一个“旁人”却早已知晓答案。

    江桥平静地道:“你父亲是瓦刺人!”

    一语如锤,张清婉瞪大震愕的双眼,如同五雷轰顶般,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。

    这个答案,在江桥查到张庭城的父亲是养子的时候,柳雁飞就曾开玩笑地说起过。因此,在边防官兵从张庭城身上搜到能够表明他身份的书信,并上报朝廷后,相较于某些得知真相的人来说,江桥和柳雁飞倒显得不那么惊愕。

    而且,张庭城变卖家产,投奔瓦刺,这些可都是在江桥的掌控中。甚至就是因为江桥的掌控,他才在边境被拦下。毕竟,他选择的可是一条自认为安全无比的越境通道。

    不过,令江桥和柳雁飞意想不到的是,张庭城亲父的身份居然略有些夸张。

    江桥对根本不愿相信的张清婉继续说道:“你的祖父,是张家的养子。他的真实身份,是瓦刺德王之次子!几十年前,德王驻军北境,与我朝交战,后败于我朝,死在战场上,他年幼的次子便流入我朝境内,沦落民间,因缘巧合,被张家收养。这样说起来,你也算是瓦刺德王的曾孙女了。”

    “不……”却是张清婉听了,死命摇头,满脸都是不可置信。“假的!这是假的!我父亲怎么可能是瓦刺人之子?!我怎么可能流有瓦刺人的血!”

    大楚和瓦刺是夙敌。自建国以来,就一直交战,打打停停,两国百姓对对方都是恨之入骨。张清婉自幼都被告知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楚人,北方瓦刺,不过是一帮烧杀掳掠的强盗罢了。现今突然告诉她,她的祖父是百分之百的瓦刺人,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!

    江桥无什表情地看着陷入癫狂的张清婉,然后他站了起来,道:“张良媛,本宫念在你曾救了本宫,就饶过你一命,毕竟对于你们张家的事,你也毫不知情。不过,这宫里头,你是不能再呆下去了。过些时日,本宫就派人将你送到北山的梅花庵去,希望你在那里好生度日。你,好自为之吧!”这说着,他就准备拂袖而去。

    江桥,对这张清婉也算是仁至义尽。毕竟,张清婉救了他一命在前。他今日过来,也算是亲自对她的救命之恩做出一个交代罢!

    却是在江桥抬腿要走的时候,张清婉突然一个激灵,抬起了头来。她面露不甘,一下子扑了过去,抱住了江桥的腿。

    “你!”江桥眉头大皱。除了柳雁飞以外,他对其他女人的肢体碰触,是极其排斥的。他根本就不允许其他女人碰他一下!“张良媛!”江桥怒喝道,“放手!否则休怪我无情了!”

    可张清婉哪管江桥的怒火,她第一次在江桥面前如此不顾形象。她哭花了一张脸,显得极其狼狈。“殿下……”她哀求道,“求殿下不要把臣妾送往梅花庵啊……”

    江桥一股火自心中腾起,越烧越旺,他终于抬起脚来将张清婉踢了个倒仰。“张良媛!”他喝道,“你如此不识趣,是想让本宫杀了你吗?!通敌叛国,本就满门抄斩!何况你还是瓦刺之后!本宫念在你曾救了本宫一命,留你一条性命,你却如此想死……”

    却是江桥的话还未说完,张清婉凄惨地抬头望着他,又一次露出那祈求怜悯的表情。她红着眼说道:“殿下,殿下。臣妾这么多年来对殿下的一片真心,难道殿下都看不到吗?”

    被她打断话的江桥盯着她,看着她掩面而哭,再一次娇柔可怜得如同娇柔的花朵。江桥道:“真心倒看不见,只瞧见你一次又一次地在本宫面前展示你的可怜!”

    江桥这话一出,张清婉就浑身一颤,如同看着世间最无情之人一般,难以置信地望着江桥。她的清泪第无数次从眼眶之中无声留出。“殿下……殿下你就如此狠心……”

    江桥厌恶地皱起眉头。

    张清婉心慌则乱。她用起了自己最不屑的一招。这一招若用在对自己有情有爱的男人身上,应当会有用。但是,若用在一个对自己根本就没感情的男人身上,那就是适得其反,反而会令男人对自己厌恶到极致。

    江桥根本就对她没有感情。先前顶多就因为她救了自己一命,而对她产生了一些怜悯,但是她那些装可怜的招数,都还没有产生什么实质性的进展,就被柳雁飞给遏止住了。

    现在,确证了张清婉就是瓦刺人的后裔,江桥怎么可能还会对她产生怜悯之情?没有要她的命,已经算是对她救过他一命的最好回报了。

    “殿下……”见江桥丝毫不为所动,张清婉泣不成声,“殿下或许不记得,但早在十年前,殿下就与臣妾见过一面,从那个时候起,臣妾就对殿下芳心暗许,便就是家人极力反对,臣妾也坚决进宫,誓要侍奉殿下啊!”

    张清婉居然说出了这样一番话!江桥一听,愣住了。他皱起了眉头:“六年前,我们见过?”

    张清婉连连点头:“请殿下仔细想想,六年前,元宵灯节。”

    元宵灯节!江桥的眉头蹙得更紧了。六年前的元宵灯节他怎会不记得。就是那一年的元宵灯节,京城街市发生了大火,他的两位未婚妻候选人,被活活地烧死在了火场,由此,他克妻的名头全天下皆知。他的皇爷爷一怒之下,取消了元宵街市,直至现在都没有恢复。

    江桥努力回想,也不记得当时什么时候与这张清婉有过接触。

    张清婉颤动着点缀着泪滴的长长睫毛,说道:“那一年,臣妾连同几个姐妹去往城东灯市看灯花。谁料,街市突然起火,一群人蜂拥着逃了过来。臣妾和几个姐妹被冲散,差点被人给踩倒在地,多亏殿下及时出手相救,臣妾才……”回忆起往事,她似乎娇羞了起来,挂着泪珠的脸蛋少了一些灰败,多了少许色彩。

    江桥这才从昔日乱糟糟的回忆中拉出些相似的镜头。那日,听闻城东大火,他便带人赶往那里,组织扑救。途中,好像确实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从人流里拉了出来。

    见到江桥若有所思的样子。张清婉脸上渐渐露出了喜悦的笑容。她继续羞涩地道:“从那以后,臣妾就梦想着有朝一日嫁入东宫,侍奉殿下……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却是江桥冷冰冰地打断她的话。江桥原本不带任何感□彩的脸上,渐渐出现了冰冷无情的神色,他问道,“既是当年就对本宫情有独钟,怎不见你在本宫克妻之名传遍天下的时候,主动请求嫁于本宫?!”

    “诶?”张清婉一听,心脏陡然一停,震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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